在这热死人不偿命的炎炎夏日,一提笔写冬天里的哈尔滨,浑身就有一阵收缩不住的快感。emmmm……又打死了一只蚊子。
我也不知道是哪个胆大包天的赋予我的勇气,让我在寒冬腊月没有丝毫心理及生理的准备之下单刀赴会哈尔滨(原本终点是漠河,初次交锋高下立分,迷途知返见好就收)。
当时的上海是十几度的气温,已经很冷很冷了(着装仍是外套+牛仔裤+内裤模式)。作为一个风华不再的非年轻人,我在“中年油腻”的自我嘲讽下特意加了一条薄如蚕丝的秋裤,挎上我的小包,就这么出发了。没错,直飞哈尔滨。
飞机上还默默哼着小曲。今生今世,我永远也忘不了,航班抵达哈尔滨太平国际机场舱门打开的那一刻。时值夜里九点,我刚一脚跨出舱门,人还在舷梯上,那一阵无可名状的寒风夹着碎雪朝我一股脑扑来,一秒钟就把我扑懵了!零下二十几度的低温,从我的衣领里袖子里裤管里猥琐侵入,总之是浑身的肉都被冰凉凉的手摸了一遍,明明穿着衣服,却如同一丝不挂。何为醍醐灌顶,何为通体透彻,那一刻我受教了。
其实在上海登机之前我已查过哈尔滨的气温,只不过年少轻狂,被传言所害。我清晰记得大家不都是这么说:“北方的气温虽然看起来偏低,但是没有南方的冬天冷……南方那种冷哟,湿湿的阴阴的……太可怕了……”再加之自我的判断出了问题——电视上的东北人,不都是穿个类似睡衣的花袄子啥的,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嘛?我这牛仔裤也不是那种带洞的潮款,有啥不可以?综上所述,你们在太平国际机场看到的那座人体冰雕是这么来的。
所有的玩乐念头都抛到一边去,当时的心理活动只有一个:我一定要活着赶到商场,买十套保暖内衣!车上还好,只是下车步行的那截短短距离,比人生路还要漫长。我上牙磕着下牙不停告诫自己:不经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……不经一番寒彻骨,怎得梅花扑鼻香……不经一番寒彻骨……
事实是,身体的极度低温状况是不受心理承受范围的哄骗的。我虽然活着挨到商场买了全套装备——帽子、口罩、鞋袜、手套、保暖内衣、羽绒秋裤……但是当天晚上,我身上开始莫名地痒。刚开始是背上一点点,反手一挠,肩胛骨也痒了;上半身一挠,屁股又痒,接着大腿,小腿……就像打地鼠一样,不一会就水漫金身,全身上下长满了红疙瘩,活生生将自己挠成了一只蟾蜍。
无奈之下,只好找了家酒店附近的小诊所,羞答答地脱给医生看。医生说:这是风寒引起的过敏,可以理解为身体在极限低温时发出的预警。北方的室内真是温暖如春啊,全面供暖,和外边冰天雪地的世界形成两个极端。看着窗外的魔鬼黑僵尸白,我都不想开门走人了,长椅上一躺都比付出雪夜漫步一百米的代价返回酒店的大床上要爽。医生开好药,干咳了两声,估计潜台词是这样的:你走吧,我都有老婆孩子了,没那爱好……你把衣服穿上吧,走吧……
好在第二天,症状就减轻了。加之全副武装,身体已慢慢适应,那些奇葩的小疙瘩大势已去,终于从蟾蜍做回了青蛙。冷,是我对哈尔滨最刻骨铭心的体会,也是一个草率的南方人初到东北最囧的经历。当然,还有其他囧事也值得谈一谈(大多还是和冷有关)。
大清早走在哈市街头,见眼镜片有污点,就摘下来习惯性对着镜片哈了口气准备擦擦。就是这口仙气,给镜片直接镀了一层薄薄的冰膜!后知后觉的我赶紧用手指扣,用指甲刮,哈的那口气终于变成了粉末冰晶状一粒粒剥脱下来。于是乎顿悟:气候虽冷,不流鼻涕,不野外小便,就不会危及生命安全。否则一旦形成冰锥,哼哼,画面太美。
作为一个南人,第一次亲眼目睹北国的千里冰封,内心不免小小的震撼一下。顿失滔滔的松花江,此刻更像一个无边无际的溜冰场。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于是雪橇也罢,马车也罢,甚至卡车也无视它三尺之下的冰流暗涌。每每看到那些冰面裂开的花纹,脑海中总自作多情地涌现出英雄砸冰窟救人的帅气姿势。江面很滑,摔倒是常有的事。比较佩服北方的熊孩子顽强的生命力,跑着跑着一不留神摔出四五米远,不哭也不闹,四脚朝天躺在冰上嘎嘎地笑,看得我肉疼。
提到北国活动,必须要插播一条滑雪(不记得是哪个滑雪场)。刚穿好滑雪装备的时候,觉得自己威风凛凛。接下来的一幕幕,就有点惨不忍睹了(估计记者来采访的话,播出时会将画面打马赛克)。明明站不稳,而我骨子里又是那种不服输的人,于是站着摔,横着摔,跳着摔,斜着摔,生动演绎了一场花式摔跤。我也完美诠释了电影中好人永远打不死定律,一次次爬了起来,此生成不了帅哥,当一个摔哥也好。
提到帅哥,哈尔滨遍地是货真价实的帅哥。可见地域遗传基因真的很重要。说这话没有怪我爸的意思,是我自己长得还不够努力。他们说哈尔滨美女也很多,我承认那份高挑和气质,但是对于南男而言,美丽大方的她们还是有点雄伟了(我还是很担心家庭暴力的好嘛,不要逼我跪冰砖)。
如果一直在哈尔滨户外待着,没多久就能成功戒烟。凛冽空气里,摘掉熊掌似的手套去掏烟,点烟,抽烟,这个过程的代价是相当昂贵的。手在空气里裸露十秒钟,足以造成剧冻撕裂感,半分钟内就麻木了。可是我也很好奇,明明我的脸一直暴露在冷空气里,为什么就没有这么明显的感觉呢?可见人的脸皮比手皮要厚。
苏联最威武的年代,作为连接老大哥的桥头堡,彼时的哈尔滨风华绝代,风头不输“远东第一大都市”上海。前苏联对哈尔滨的影响是深入骨髓的,现在来看局部仍有俄式风情的影子。圣·索菲亚教堂就是其中最典型最杰出的代表。哈尔滨浓郁异域风情的缩影,在这里滴下一团墨,漫延至大街,在果戈里大街来了个俄罗斯式的漂亮收尾。此外,饮食也有相近之处(比如说红肠,后来我在莫斯科吃的红肠,和在哈尔滨尝过的味道简直一模一样)。甚至,冻傻了的我认为哈尔滨的酷寒气侯也是从前苏联学习引进的。
哈尔滨最冷的时候,就是她最“热”的时候。一年365天,也就大冬天游人如织。早就听闻“不到冰雪大世界,枉到哈尔滨”这一说法。(受“不到长城非好汉”的影响,几乎每个地方都喜欢推出类似的口号,简单粗暴。我在虹口的时候,还见过一家新开的卤食店亮出的宣传牌:不尝本店猪手,枉到上海虹口。嗯,好TM押韵。)
既来之则安之,冰雪大世界是一定要去看看的。我兴冲冲奔进去,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——这不是我刚到哈尔滨机场时的感受吗?我不是已经全副武装了吗?我的保暖内衣呢?羽绒秋裤蒸发了吗?为什么还是如此寒气侵骨?一看提示牌上的温度显示,好家伙,零下四十度!
我几乎是用认错的心态,在这个美轮美奂的冰雪大世界里逛了一圈:哈尔滨我错了,我不该挑衅您的温度。我很想拽个游客过来,扒开他的衣服,看看他里边到底都穿了些什么。一个个居然还往冰堆里钻,笑得花枝招展,趴在冰雕上摆出各种销魂的拍照姿势。反正我是逛一圈后,立马躲进了室内休息区,捧着一杯热饮慢慢回神。事实证明,只要人是在感知正常或有条件承受的状态下,是一定会作的。随着身体的热量恢复正常,我手捧着热咖啡,端坐椅上,隔着玻璃窗朝外望去,渐渐地又觉得岁月静好了。你看,那些冰雕是多么美丽壮观啊,像是童话世界;那些人儿多么可爱呀,人的活泼和冰的高冷相映成趣;新时代的精神是多么励志可贵呀,不畏严寒,纵使排着长龙般的队伍也要挑战一下滑滑梯的项目,这不是普通的滑滑梯哦,是冰做的哦……
四天五晚,已足够让我对哈尔滨的高冷和别样有了刻骨铭心的认知。虽然有点囧,但事后回想全是趣。我甚至庆幸自己是在它最冷的时候草率造访,否则,回忆里的哈尔滨和芸芸众城又有什么分别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