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行社的中巴蜿蜒盘旋上行,四明山东麓的秀美风光从眼前一一掠过,前方目标是海拔四百米高的雪窦山顶妙高台,这就是我们第二天的奉化蒋氏故里行。
车停“张学良第一幽禁处”——当年的中旅雪窦山招待所。略事参观后,我们一众沿小路步行至不远处妙高台下。拾阶而上,至峰顶见有坪如台。向下俯视:只见平台不见峰、妙哉!从山下仰望,又只见山峰不见台,好高!据说妙高台因此而得名。坪上有中式二层白色别墅一座,蒋中正手书“ 妙高台”的门额,现仍悬挂于楼前。建筑物周围松樟翠竹蔽日,清风飒飒,富含芬多精味道的空气使人神清气爽。这里三面环山,远方“亭下湖”水库波光粼粼。看来在一个没有空调年代里,老蒋找到了一个理想的避暑胜地。
穿林南行,路过北宋真宗赵恒赐名“东浙瀑布”的千丈岩瀑布,瀑布落差128米,凌空怒泻,十分壮观。在布袋和尚弥勒的道场——雪窦寺门前的停车场,我们登车下山。
蒋介石的母亲王采玉是其父蒋肇聪的第三房妻。“蒋母墓道”在168米高的山上,我们考虑体力问题正在犹豫,身边很多游客却蜂拥而上,还有人招呼同伴:“到墓前留个影就下来”。听此一说,我们遂决定不上了,在墓前留影,心里总觉得怪怪的。不过有些同胞行事卤莽倒是真的。外出旅游,见景都拍、见佛就拜。记得去年在江苏镇江金山寺,寺下偏僻处有一个石洞,众多男女排队进去上香跪拜。我好奇,挤进去一瞧,好家伙,原来拜的是《白蛇传》里的法海和尚!该僧以棒打鸳鸯闻名,其主要“业绩”是拆散许仙和白娘子的姻缘、不愿见别人好事成双。莫非这些游人要祈求法海显灵?
在“蒋母墓道”山下的路边,很多妇女在卖当地特产——芋艿头。奉化芋艿头因其肉粉无筋、糯滑可口,而享有“跑过三关六码头,要数奉化芋艿头”名声。
不料鸡蛋大小的一只要价两元钱。还价一元,对方不卖,转身要走,又被拉住。于是买了两个,剥开皮一咬,面面的无味,还不如北地的红薯,可是爱人喜欢,吃完了又去买。
左等右等,午时已过,我们这辆车还有一人没归队,听说还是位现役军官。导游小姐用手机和他联系,回话说刚离开蒋母墓道往山下走。大家等一人,饥肠辘辘的后排几位调侃开了,有人说:“连时间观念都没有,看来我军完了……” 有顷,这位回来了,上车后一再哈腰点头致歉。众人一瞧,其人并无顽劣之相:便装短发、眼镜、文诌诌的。据他解释:其实早就向下走了,半途忽又想起墓道那儿好象还有本团游客留连,于是他又好意折回去提醒,不想没找到人,这才急忙往山下赶。导游小姐说:“不管怎样,罚你给大家唱首歌”!眼镜军官爽快答应道:“该罚、该罚,我给大家唱一首‘大悲咒’吧。”此言一出,众人称奇。只见他正仪容、扫痰唾、一串高亢的“南无喝呐怛那哆呐夜耶……”立刻回响在车厢里。照说这种梵曲秀两段就行了,不想该同志一发而不可收。中途大家鼓掌含有叫停的意思,他却似乎受到了鼓励,“娑呐娑呐悉俐悉俐……”从蒋母墓道至溪口镇,路上这二十分钟都让他给享受了。
午餐时,眼镜军官挨着我坐,我小声跟他说:“你唱得真好,就是略长了点。”他赶忙回答:“不长、不长、还有更长的哩”,那眼神似十分期待!糟、捅篓子了?幸好他又自责地说道:“太长的我还有没完全学会。”这才使我那颗悬心放了下来。
武岭门为一幢城楼式建筑,是进溪口老街的必经之路。藤藓密布的门额两面都有“武岭”二字,外面是元老于佑任所书,里面是蒋中正自题。过了武岭门便是溪口的三里老街。老街一边是荟萃了文昌阁、小洋房、丰镐房、玉泰盐铺等人文景观,另一边则是流淌了千年的清清剡溪。
文昌阁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的私人别墅,紧傍其东侧的小洋房乃是经国与方良(芬娜)所居。在文昌阁二楼卧室内,一张宋美龄当年用过的六条腿大床引人注目。据说是取六六大顺之意特别造的。床上被游客扔满了硬币,这 “”现象在菩陀山也见过。估计这和中国人的崇“大”心理有关。即一种对大人物、大的神灵的崇拜、羡慕、同时为自己祈福的复杂情感。
卧室墙上挂着数幅宋美龄所绘的山水、花草真迹。做为张大千早年的弟子,宋的画差强人意,属“名人字画”挡次。据说美龄晚年又师从台湾水墨丹青名家黄君壁、郑曼青二人,其画作逐渐登堂入室,具大家气象矣。
小洋房原是为蒋介石的顾问英国人端纳所建。屋内有一石碑,上刻蒋经国手书“以血洗血”四字,表示他对日侵的痛恨及为母( 1939年被日机炸死 )复仇的决心。这里背靠武山,傍依剡溪,环境清幽,是一个读书养气的好地方。小蒋当年在这里遵父命认真读了《阳明全书》《曾文正公家书》《论语》《朱子纲目》和《中山全书》等等,记下一摞摞笔记。同时,他还回顾总结了在苏联多年的经历,写成《冰天雪地》、《去国十三年》两书以及《旅俄报告》。蒋介石最终对儿子的读书心得和反省报告表示满意,回信说“溪口读书似有进步,还望按照王阳明先生‘去山中之贼易,去心中之贼难’之意,深切体会”。
各个室内陈列的许多资料照片,客观地记录了蒋经国的心路发展历程。从中可以看出,在苏联多年的艰险磨练及丰厚的中华传统文化的滋养,造就了他日后的平民情怀和务实作风。也从某种程度上解释了蒋经国在主政台湾之后逐渐淡化“反攻大陆”的迷思,而致力于发展经济,改善民生的理念。至于为何在晚年践行了其向“历史作出了交代”的诺言——“还政于民”、奠定了台湾由威权向民主宪政过渡的基础?他给出这样解释:“世界在变,环境在变,潮流也在变”。
在文昌阁外面,惊见一“活蒋介石”!同样的光头、小胡、一袭灰色长衫,胸前别着党徽,相似度高达85%。正颇有风度地兜揽顾客(与人合影),每人两照十元。这种出售别人形象而自肥、又娱乐了大众的生意倒很配合溪口的硬件设施。于是我们也与他合照了两张,一握一坐(他站在椅子后面)。后来听说每逢五一、十一假期,这“蒋介石”日进人民币四五千元之多。
太阳终于从云缝中钻了出来,一扫连续几日的阴霾,使人心情十分畅意。大家沿着溪口老街步行到蒋氏父子的出生地丰镐房和玉泰盐铺。沿途数百米的街边土产商铺鳞次栉比,最多的是“千层饼”店。这有名的溪口“千层饼”乃是用豆面、芝麻等物烘烤而成的一种小食品,有甜、有咸,自己吃或送人都很好。于是导游小姐悄悄告诉我们某某家是溪口正宗,且物美价廉,若不慎买了其它家的则难免吃亏上当云云。然而经验提醒我们:导游小姐推荐的,往往是最可疑的,出手前要当心。
玉泰盐铺是蒋介石的出生地,其祖父斯干、父亲肇聪曾在此经营粮、盐、酒、杂。据蒋氏宗谱记载,公历1887年10月31日蒋介石出生于此屋楼上。蒋的故居丰镐房内厅堂廊庑布满“文王求贤”、“刘备招亲”、“岳母刺字”以及八仙过海等雕刻彩画。在西厢房边还有一独立的两层小楼,是蒋母王彩玉的居所。
因其为旧时缠脚女子,考虑到她上下楼梯不方便,蒋介石亲自把楼梯设计得很窄,仅一人之宽,这样人就可以借助两边栏杆上下自如。蒋一生虽刚愎自负,但对其母却孝心至深。
引人注目的是中堂外有红匾一块,上书“寓理帅气”四字,这是蒋介石为儿子蒋经国40岁生日所题。据老蒋自诉:每日晚课,默诵孟子‘养气’章……又常玩索存心养性之‘性’字,自得四句曰;‘无声无臭,惟虚惟微,至善至中,寓理帅气。’为之自箴。”又以此题示经国,勉励其日后能以理服众,统帅万物。
罢了罢了,一个能读“孟子”而又颇有心得的人,与《金陵春梦》中那个浮浪子弟的形象如何联系得上?
还有一怪事:在蒋氏故居旁边一处叫“周顺房”的建筑竟然把丰镐房东边的围墙逼的凹进去一块。椐介绍:当年蒋中正衣锦还乡,大兴土木,扩建丰镐房。计划迁走附近的28户人家,而实际上仅迁走了27户。原来周顺房的主人与蒋家虽然街坊多年,但这厮性格耿介,当年他接到迁房的通知后,便放出话要让老蒋亲自来说。
蒋听懂了对方的意思,叹日:迁不迁由他去吧。所以,周顺房没迁,而丰镐房也就被逼凹进去了这一角。讲到这里,导游小姐自豪地宣示:“这周顺房应该算是全国最大的‘钉子户’了”,话音刚落,游客中一男子呛声道:“算他好命,要是生在今天,有他好果子吃”!这话立刻使人想起发生在各地的野蛮拆迁事件,想想也是。
走出蒋氏故居,心中不免感慨:这国共两党领袖的气质竞如此不同,也难怪毛胜蒋败。大的决策正误不必评断,单试举这两人几个生活侧面,就不难看出蒋介石确实逊毛润之一筹!比如书法:蒋的字方正规矩,而毛的字挥洒自如、汪洋恣肆,字如其人,蒋先落了下风。其二是蒋早年信佛,后又随妻改信基督,牵扯精力又难免束缚手脚。而毛是无神论者,所有时间都用于搞大事情,因而事半功倍。其三,蒋事母至孝,而毛则敢“造父亲的反”!说明毛解放自己无底线、行事无顾忌,而蒋则不行。其四,蒋手握重权,连家乡的一个“钉子户”都摆不平,只能说他很在乎别人的看法,太爱惜羽毛。而毛却自比秦皇,一言既出、所向披靡。如近来披露的毛早在1906年秋写的《七绝咏蛙》一首,就很能说明其终成大业的性格优势。其诗曰:
独坐池塘如虎踞,
绿杨树下养精神。
春来我不先开口,
哪个虫儿敢作声。
凡此种种,多少也旁证了蒋输的不委屈。不过老蒋也有一点占优:即家门严谨、教子有方,如经国后来终成大器,至今使台湾人感念。而毛家的江青、远新则令世人不齿……星移斗转,物是人非,如今国共两党领袖又再度握手,共谋两岸和平发展之大计,不知蒋毛二人在地下又作何感想?
在众多车夫中,一个面相忠厚的被我们选中,上了他的三轮黄包车,沿溪口老街的石板路返回武岭门。从车夫的嘴里证实,各路导游小姐确实是和店家有勾结的,他夸奖我们是聪明人。并应我们要求,将车拉到了一家“货真价实”的干层饼店。老婆进店去买,我坐在车里无聊,不经意间却见那车夫偷偷向女老板使暗号,女老板点头会意。得、加了偌大般小心,最后还是被摆了一道。
千层饼
在武岭门与文昌阁之间的一棵大树下小憩,吃千层饼、喝矿泉水,看不远处活“蒋介石”拉客。忽闻身后有人问:“想不想和蒋总统照个相”?回头一瞧,只见又一位光头、小胡、一袭灰色长衫,胸前别着党徽的人。不同的是,其人身高足有185公分以上,脸膛黑红、且胖大。问“你是谁”?“蒋介石啊”,呵呵,这哪里是蒋介石,分明是冯玉祥(冯高大粗壮)转世!于是再三婉拒:“照过了、照过了。”这位方悻悻离去。